第二幕
又是人体素描课。屋子里在放音乐，大学生塞着耳机听自己的音乐。他在画，但画得很快，画得漫不经心。那一次课之后大学生再也没看见过那个男人。
画上的署名是云。
云画完了，丢下铅笔去和教师说话。
云 老师，我画完了。
教师 拿来我看看。[接过云递来的画纸]唉，你给我好好画啊，听见了吗。
云 [羞赧的微笑]老师，模特都是从哪里招来的呀。
教师 有从模特市场找的，也有自己联系过来的。怎么了？
云 没什么，就是觉得上上次课的模特不错，肌肉很有特点。
教师 [回忆]哦，那个年轻的，他是散户，估计不会再来了。
云 [沉默了一会]嗯。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陆续收起铅笔和画纸，离开画室。云在石膏像旁站了一会，也背起书包走了。
鲜少在媒体前露面的叶秋在接受采访时总习惯点上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叶秋听了我的问题，微微摇了一下头：“我从不本色演出。”
我问叶秋的，正是近年来他被观众频繁质疑的问题：叶秋是不是遇上了表演的壁垒？有些观众说，总感觉叶秋演来演去还是那么几个形象；更有人说，叶秋自从当了影帝之后，只会演他自己了。
这位新晋的22岁影帝听了，一笑置之：“鉴赏水平的问题，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那么你在新作中扮演的那位年少成名的天才钢琴家算不算本色出演呢？你看，你也是年少成名，也会弹钢琴。”
“但我不是他。”叶秋淡淡地笑着，“其实与演员本人性格相似的角色是最难演的，如果把演员自己比作角色的影子，你就要小心翼翼拖着那个影子，但不能被影子给吞进去。
“不能踩进舒适区。”
“但从观众的角度看，你差不多还是在演你自己。”
“如果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其实每个演员都是在演自己，但我们是在演一个局部放大的自己。演员尝试理解角色，尝试感角色之所感，把自己和角色相通的那一面尽量调动出来。我是常用这个技法，上学时老师教的也是这个技法，不知道观众对我还有什么要求。”
“他们可能是想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你。”
“接下一部戏时我会考虑演一个反差大一点的角色的。”
“你现在拍戏基本是一年一部，这个速度是不是太慢了一点？”
叶秋无奈地摊开手：“没有好本子啊，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你在中戏的学业怎么样？今年夏天就要毕业了吧。”
“一切顺利，在准备答辩。”
“下一部戏想和谁合作？”
“我哪知道，赶上谁是谁吧。吴雪峰就算了，我已经跟他搭档够了，哈哈哈。”
“和你同公司的新人苏沐橙合作一次怎么样？你们私交应该不错。”
“一切听公司的安排。”叶秋淡淡地说。
摘自《叶秋：我从不本色演出》（曹广诚撰，《电影之家》2006年4月号载）
下午的戏里，云的老师匆匆出场，因为戏份很少，由一位化妆师临时出演。化妆师是个年轻女孩，自己也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在和周泽楷对戏时总是表情僵硬。
导演笑骂：“你行不行啊，不行换别人。”
“哎不行，小周太帅了！”化妆师捂住脸，“而且我端不起架子来，我不会演老师。”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叶秋突然插话：“不用端架子。”他走上前，对化妆师说，“演老师不需要端架子。你把他当成孩子，你对孩子说话。来，说这句，‘唉，你给我好好画啊，听见了吗’。”
化妆师一愣，说：“唉，你给我好好画啊，听见了吗。”
“‘唉’字太僵了，随意一点。我告诉你，这周末加班，你唉一声。”
“唉……”
“好，就这样演。”叶秋向后退了几步，示意拍摄继续。
周泽楷推了一下眼镜走回自己的座位。摄像从这一镜开拍。云尽力自然地向老师套话，演技略显拙劣，还好没引老师生疑。长镜头，学生们陆续收起笔纸，三三两两从画室后门走出。云逆人群而上，走到画室最前，站在石膏像旁，静立不动。
导演说：“停。”
叶秋站在导演旁边，看着监视器说：“小周，这么沉痛啊。”
周泽楷愣了一下，解释道：“他觉得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云的作业簿上还留着那个模特的身体，他小心翼翼将那些线条留在纸上，像把一朵花摘下来轻轻夹在书页里。那个人只留给他一个剪影，一个瞬间，一种感觉。随后他像风一样消失了。
叶秋站得远远的，在监视器旁微笑摇头。“小周，你这么年轻，心态倒很消极。”他忽有所感，转头问身旁的导演，“我这不算僭越吧导演？”
导演很狗腿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您指教。”
叶秋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小周，你的角色多大年纪？”
周泽楷不解：“21岁。”
“21岁，”叶秋重复了一遍，“他还很年轻，人生还很长，不管是什么人，他都还会见到的。
“你为什么那么绝望？”他微笑着问，“不要把自己的情绪带进角色里。”
“有传言说你是‘戏霸’，说你喜欢在拍戏时改剧本、指点其他演员，全剧组都得按你说的来。因为你是影帝，没人敢反驳你。这是真的吗？”
叶秋稍稍坐直了身子。
“你听谁说的？”他面无表情地说。
“一个和你合作过的演员。”
叶秋点了点头。“我改台词也好，修正人物也好，给其他演员说戏也好，都是因为这样改合理，不是因为我喜欢这样改。我是以自己的理解给他们出主意。他们怎么改是他们的事，我没有干预过。”
“有些和你对戏的演员说你压迫感很强。”
他笑了笑：“不应该啊？我长得又不算高。”
摘自《叶秋：我从不本色演出》（曹广诚撰，《电影之家》2006年4月号载）
TBC
